《现代哲学》
引子:如果你离开我,我只能杀了你。
神话反映了一个民族最原初的文化诉求。它影射了一种共同的的价值观念和一个民族得以形成的凝聚内核,包含着朴素而浪漫的哲学源思。神话人物的命运及其身上的个性品质,在今天的文艺创作中都有一定程度的再现。这是古老文化的血脉印记,也是神话本身时代性的呈现。在现代语境下重审神话,是影片《温蒂妮》的个性,对欧洲古老神话给予现代性隐喻也是其对当代德国文化的思索。
一、女性情感的悲剧宿命
温蒂妮是欧洲传统神话人物,她是水中的仙女,当她爱上一个男人时就会变成人类,拥有灵魂。若是伴侣不忠,背叛了她们的爱情,温蒂妮会杀死伴侣,重新回到水中。在这一神话本体中,情感在女性生命中有着极高的比重。通往死亡的宿命理论给这一神话故事赋予了神秘和悲剧意味,也给温蒂妮这一女性形象增加了绝对的情感权力。这样的设定带有天然的女性主义色彩。而《温蒂妮》基于此原型进行的创作,则给影片带来对于女性与爱情或是说女性与情感的新设定与新思索,也是对当代德国的女性主义思考极大的偏向。
导演佩措尔德对女性在爱情中的抉择与走向有着一以贯之的关注。在爱情三部曲《过境》《不死鸟》《芭芭拉》中,爱情永恒的背景是压迫性的体制。《温蒂妮》同样沿用了这一框架,但与此前的战争背景不同的是这次的压迫体系来自遥远的神话传说。宿命性的诅咒圈定了温蒂妮的情感走向,这让她在爱情与命运中没有选择的空间。而这也是现代的温蒂妮想极力摆脱却发现怎么也摆脱不掉的。神话背景的设定看似跳脱,实则具有与压迫性体制相同的特点,它们促使男女主人公在既有的设定下发展感情再被体制规训被迫做出抉择。温蒂妮发现只有杀死前男友才能让爱人复活,才不得不完成命运的安排。结尾时她看着克里斯托弗沉入水中,完成了神话的结局。
这样的安排印证了神话对人物命运的压迫,但也是温蒂妮自己做出的选择。抛开神话背景,男性得以救赎完全依靠女性主动的牺牲,这是对女性天然的悲悯情感做出了一种自主性回应。导演引用特吕弗《柔肤》的表述:“我犯了一个错误,因为我只拍了女人的裸腿,而不是男人的脸”。导演对于女性的关注已不仅仅聚焦于身体的凝视和由此带来的权力逆差,更多的则转向视觉背后的情感逻辑。这不得不与德国新的女性主义运动态势联系起来。德国的女性运动从1918年至今,为推动女性平权做出了很多努力。从议会席位到法律条文,再到生育权利和性别歧视,导演把女性的抗争权力藏于自己故事里女性情感对压迫体制的反抗,表达着自己的女性主义视角。
二、民族阴影的逃无可逃
整个温蒂妮的神话充满了轮回思想。温蒂妮在一次次灵魂的被赋予和被失去中循环往复,游走于陆地和水底,人类和精灵,爱与失去。宛如德国民族的发展历史,扩张和入侵,分裂和统一,主义和主义。在德国,教育的各个阶段都会有专门的历史反思课程教育。可以看出现代德国人对历史的恐惧和排斥,就像一直被生产的大屠杀电影,不断地提醒当代德国人自己的邪恶身世以及对爱国主义风吹草动的警惕。这导致了人们在寻求身份认同时的困难。
一方面,德式元素加强着德国人的民族记忆,另一方面,面对曾经的灾难又要把自己和纳粹分子分割开来,抛弃曾经存在的“德国的罪行”,这又导致了对民族身份的怀疑。这样就进入了一个怪圈。民族历史和身份变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这种割裂也许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每一个德国民众,包括佩措尔德。作为“柏林学派”的一份子,他的作品有着学派共同的特征。关注德国社会的现实发展,“敏锐地紧盯德国社会和历史的阴暗面,富于犀利的批判意识”,被评价为“德国影坛美学和艺术的航标性人物”。从他在《温蒂妮》前的几部作品来看,对体制背景下的人的刻画是他关注的重心。而《温蒂妮》继续借女性的爱情命运折射民族困境和个人迷思。
像温蒂妮迈向新的感情中去,德国当然也在努力摆脱旧的框架寻找新的发展思路。但是总是有一个“幽灵”缠绕在电影主人公左右,挥之不去,提醒着人物不愿面对的结局。“幽灵”形象是佩措尔德影片中常用的意象。通过引入带有神秘未知属性的幽灵来指涉当下德国人的迷惘和阴暗,带有现代哲学思想对人的反思和批判。就像幽灵般的无根漂荡,逃无可逃的命运可能是每个在思索民族历史与当下发展后的人陷入的瞬间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