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哲学》
如果从历史教化过程的角度回溯和反思中国哲学的演进过程,那么,孟子和庄子无疑是其中不可忽视的两位人物。通常而言,孟子和庄子分别被归入儒家和道家之列。作为中国哲学中的两大重要流派,儒家和道家在历史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理论足迹,两家思想深刻地影响、制约着中国哲学的衍化。以前,对于中国哲学的发展脉络较为流行“儒道互补”的看法,尽管这一观点是否正确需要进一步讨论,但它无疑也从一个方面反映和折射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即两家在中国哲学史中曾写下不可忽视的一页。
而儒、道两家的这种不可忽视性,同时也表明:如果撇开或略去两家哲学,便难以再现和把握中国哲学的基本精神。而作为中国哲学的重要构成,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并不是以一种抽象的形态存在,而是体现于历史上的不同的哲学系统,其中,孟子哲学和庄子哲学,显然是二者最重要的构成和载体之一。与之相应,有关孟子和庄子哲学的个案性考察以及对二者的哲学的基本精神、问题、命题、范畴等作比较研究,无疑既有助于更具体把握二人哲学的理论意蕴,也有助于进一步分析和理清作为二者所归属的儒、道两家的思想特征、思维方式以及二者的历史衍化。
历史地看,作为分属不同哲学流派的孟子和庄子,无论是从致思的基本倾向上,还是就思想的内容上看,孟、庄哲学之间首先表现出某种差异性。而以哲学衍化的历史而言,孟庄哲学之间的差异性,则首先导源于孔、老。孔子和老子分别是儒家学派和道家学派的鼻祖。春秋末年,礼崩乐坏,伴随着社会历史的转型,已有的典章制度、文化模式已逐渐遭到破坏,如何重建新的社会政治、文化模式以及如何安置和规划人类与天下的未来和命运,成为历史向世人提出的新的挑战。这种历史的大势和需要,在某种意义上将孔子和老子推向了时代的前沿。
而面对时代的主题和挑战,孔子、老子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展开了对文明的反思与重建。孔子从“正”面的角度,“积极”地继承周礼乐文化的遗产和精神,“孔子闵王路废,而邪道兴,于是修起礼乐”,删定《诗》《书》,以六经、六艺授诸弟子,以“素位”行“王道”之事,化育天下。孔子虽自称“述而不作”,但实则以“述”为作,其学以“仁”与“礼”为核心,开创了儒家一脉,奠基了中国哲学重道德人伦的文化走向。
而老子则从“负”的方面展开了对周文的批判,从“否定”的角度展开哲学的重建。老子创造性地提出“道”的概念,以“道”为基,以“自然无为”为则,究天人之际,审人世之常,成道家之言。而对孔、老的这种差异性哲思,从某种意义上又可粗略地概括为“自然”与“人文”路径的分野。而由孔子、老子所奠基的这种思维的基本倾向和进路,以不同的形式重现于儒、道两家的历史衍化过程。孟、庄哲学的差异性从某种意义上以说就是这种孔、老哲思基因的体现。
去孔、老之后,百有余年,孟子和庄子又分为儒道两派的扛鼎大宗师。在思想的风格和为学气质上,孟、庄虽上承孔、老,但又不尽同于二者。孔子刚毅木讷,温润如玉,孟子则有些“英气”;老子冷静睿智,似茶,庄子则浪漫洒脱,如酒。孟、庄在孔、老子之后,又各自深化、发展儒、道之学。
而以孟子和庄子的哲学而言,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过程中,在面向“人”与“存在”而思时,孟、庄各自以其不拘一格,独抒己见的天才式的原创性思维,分别建构起自己的哲学体系,深化了儒、道哲学的基本精神。
比较而言,孟子的哲学精神以“善”的追求为核心,立足于本我之“良”,尽天人之道,由“内圣”而“外王”,成己而成物,则“万物皆备于我”,高扬人的道德主体性。庄子的哲学精神则以“真”为质,合天人以为一,由“齐物”而“逍遥”,“无待”而“自在”,与众生往,合万物并,则“天地与我为一”,尽述人的生命自由之性。一者,尽人伦以成圣,一者,复自然以得真,二贤哲虽复异辙涂殊,但“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共同参赞并铸造了中国哲学之多元和合精神。而且,从哲学史的视域看,孟、庄哲学的基本精神以及其所提出的问题、概念、范畴,几乎影响着此后中国哲学的整个历史衍化过程。
而比较这一方法或视域,往往潜含着多重的要求,一般而言,不离“异”“同”二字。或是同中见异,或是异中求同,单纯的同之“同”则无须比较,而完全的异中“异”则比较既缺乏实在的基础,又很难对比较双方做出合理地把握。比较总是在一定范围或条件下进行展开的。而以孟子和庄子哲学而言,二者既具有差异性,同时又共同拥有着某些哲学问题,故而对二者进行比较研究,既是可行的,又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