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哲学》
围绕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一关键词,对三个核心问题——马克思主义是否为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属于西方近代哲学还是西方现代哲学范畴,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超越西方近代哲学时能否进一步超越西方现代哲学——的应对与解答反映出几个代表性理论流派的理论立场和思想差异。第二国际的传统理论家只从经济学理论和社会学理论方面认识马克思主义的全部内涵,不承认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特质;第三国际的传统理论家则从知识体系化的角度将马克思主义哲学僵化地规范为一套包涵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真理系统;后现代主义虽然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超越了西方近代哲学,却将马克思主义哲学融入西方现代哲学的一般立场之中,与其自身混为一谈;西方马克思主义积极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正身,认为马克思主义本身就是哲学革命,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主客体统一的辩证法,虽然与现当代哲学具有同质性,但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不仅超越了西方近代哲学,更在现当代哲学领域中大放异彩,不可同日而语。
一、解答: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追问
第一个追问:马克思主义是否为哲学。人们经常从马克思所表达的一些话语的表面含义上理解马克思对哲学的态度,认为马克思主义是非哲学的。比如,人们视马克思的经典论断“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61为对“作为哲学的哲学”的清算;在解读《神圣家族》和《德意志意识形态》等经典著作时,更是认为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完全否定哲学的存在意义,甚至把哲学称为“关于意识的神话”,强调“必须‘把哲学搁置在一边’,必须跳出哲学的领域”[2]210。对此,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采取了不同的态度,尤其是柯尔施,他认为马克思要“终结”和“消灭”的是资产阶级哲学,是传统的西方近代哲学,而不是全盘否定所有哲学。他指出,马克思坚定地“终结”与“消灭”资产阶级哲学,从而为构建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思想体系这一理论武器提供最坚实的新思维方式根据;马克思哲学对资产阶级哲学的否定与批判似乎会构成某种错觉,“好像在超越资产阶级立场的局限这一行动中,马克思主义自身作为一个哲学的对象就立即要被废弃和消灭”[3]50。但我们始终要明确和坚定这样一个立场:马克思和恩格斯只是运用强有力的修辞手法、话语表达和逻辑论证严厉地批判资产阶级哲学,而在哲学的一般意义上建立起符合时代要求的自己的新哲学。作为辩证法家的马克思和恩格斯通过“实现哲学”来达到“消灭哲学”,为了最终消灭哲学建立起了自己的哲学,即马克思主义哲学,而且这种哲学构成了整个马克思主义的核心,“哲学的消灭对他们来说并不意味着简单地抛弃哲学”[3]76,同时,马克思主义与哲学的关系问题同“哲学是如何关联于无产阶级的社会革命”这一问题紧密相联。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的最根本的理论依据,对其完全无视或者错误解读最终必然导致无根无源的革命运动的失败。第二国际的理论家就犯了这样的错误,他们从庸俗唯物主义的角度去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仅仅从经济理论和社会学说方面肤浅地认识马克思主义,掩盖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要义所在,他们研究马克思主义习惯于对之进行所谓非哲学的纯“客观”的科学研究,将其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学科加以学术考察,把其禁锢在书斋里仅仅作为某种学问去“啃”。与之截然相反,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如卢森堡等)始终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特性作为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的关键所在,秉持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特性同其革命性内在紧密关联的立场。因此,每当革命处于低潮,无产阶级革命家力图重新激发人们的革命激情、再度掀起革命热潮时,他们总能够找到问题的关键,从重建和恢复马克思主义哲学特征入手,彰显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真理性力量,以鼓舞人心、重振幡旗,引导无产阶级向旧世界发起新冲击。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着鲜明的革命性和深刻的科学性,这取决于其总体性原则和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的理论内涵和特征。此外,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进行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也是一种哲学批判,而且是在“更深刻、更彻底的方向上发展了”的哲学批判。
第二个追问:马克思主义哲学属于西方近代哲学还是西方现代哲学范畴。从笛卡尔始,到黑格尔止,西方哲学经历了近代“体系哲学”的宏伟“叙事”。他们在思辨的沃野上天马行空,在人与自然对立的主客二分思维方式下,突出主体性的至上地位。他们以基础主义和本质主义为核心,打着理性主义的旗号,满足于在抽象化的自然界或绝对化的观念世界中兜圈子。虽然西方近代哲学也曾在时代的变迁中扮演着历史推动者和进步者的角色,为解放人们的思想、促进科学的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但真正的哲学毕竟是“时代精神的精华”,随着时代历史条件的不断改变,哲学也必须紧随时代的步伐才能绽放真理的光芒。因此,西方近代哲学在时代的催促下被西方现当代哲学所否定,完成了西方哲学的现代转向。这种转向是时代浪潮的结果,更是哲学自身自我否定自我批评自我发展的自觉意识的历史选择。为时代所呼唤的现当代西方哲学不再受思辨形而上学的体系束缚,在回归现实世界的过程中回馈时代的现实问题,为哲学探索新的性质与功能定位,并追求哲学新的历史意义。首先也是最紧要的是关于二元分立思维方式的彻底批判,西方现当代哲学认为心与物、主体与客体是统一不可分的过程,马克思的“哲学革命”实质上也是对这一近代认识论的根基做根本性的批判、突破和超越。马克思和恩格斯率先批判西方近代哲学,特别是在其早期著作中,他们所要“消灭”、“终结”的哲学正是西方近代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和西方现当代哲学同属黑格尔之后的新哲学,在时间上具有同期性,这也使得两者在理论倾向与价值指向上具有一定程度的同质性。由此可见,马克思主义哲学属于西方现当代哲学范畴。首先,两者在对待西方近代哲学的态度上具有“同仇敌忾”的一致性。他们都力图通过对以往哲学的批判达到对新哲学思维方式的创建。因此,必须认识并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同西方现当代哲学的内在联系,否则就无法正确理解和准确定位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批判性特质与超越性价值所在。这也正是我们要谈到的第二点:西方现当代哲学流派在打破西方近代哲学思维方式时,以树立一面“拒斥形而上学”的旗帜的方式,宣告着旧哲学体系退出历史舞台,标榜新哲学转型的完成与重建。在建构新世界观的道路选择上,马克思则另辟蹊径,通过哲学革命,不仅批判以往一切思辨哲学,而且真正建立起一个关注现实、立足实践的终结旧哲学的全新的哲学思维方式。可以说,西方现当代哲学对西方近代哲学思维方式转轨的“破冰”之举大体也可归属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一切形而上学的超越之列。只不过比起马克思主义哲学在阶级基础和理论立场等方面的宏博壮阔与铿锵有力上,西方现当代哲学只能“望洋兴叹”,完全无法望其项背,在原则性上有着不可调和的根本区别。但是,从理论形态、思想内容和基本特征而言,两者在反形而上学、反体系化、促使哲学转向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人及其所在的世界、主客、心物统一等方面有着诸多同质性。